貳。

“近日多梦，常夜不能寐，昼亦神思恍惚，读书习琴皆不能专也。”呼吸一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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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不是什么情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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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忘机琴音泠泠，然无与相和，祇对风空弹，半阙《问灵》。欲问之，尚在否？在何方？可归乎？具无应答。”心脏猛地收缩，像被什么握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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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这是蓝忘机在他身死之后写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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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提笔着墨，潦草轻狂，端方字骨全失，仿似他人笔迹，毫无规矩可言。信手胡涂乱抹，待回神，纸上魏婴魏无羡数十行，再无落笔处。”眼角蓦地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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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确，字迹不似寻常端正工整，而是潦草轻狂，像极了他的字迹。那时候的蓝忘机，提笔，落笔便是他的名字——魏婴魏无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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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过往种种，不敢追忆，唯薄暮西山，残阳血色映云深之时，方才使心形于色，轻叹罢，胸中郁结之气稍解，然不欲他人闻之。
世人皆以蓝湛逢乱必出，实则原因有二。祸祟作乱，天道难容，故当除之，此其一；婴终日与非人为伍，若其神魂尚在，欲知去向，此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或略知一二，此其二。然辗转寻觅数载，终无所得，虽无怨无愤，亦不畅不甘，不知忧思几何，只知素袖惹尘埃，疾风乱袍带，琵琶骨下烙铁印痕时时作痛而已。
静室前有白兔，婴身死之时唯两雌两雄，而今数十只矣。坐藏书楼阁，思玄武洞府，故人音容，似犹在眼前耳畔，伸手欲触时，却又如蜃楼一现，烟飞雾散，无处觅踪。”

眼泪不受控制的上涌，渐渐模糊了视线，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说的心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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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知道蓝忘机这十三年是怎么过来的，不敢问亦不敢想。后背纵横交错的三十三道鞭痕和胸口的烙印已足够令他震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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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君不见陌上花开落几度，燕影疏斜去又还。
君不闻无名之曲歌长夜，歪坐榻上醉复醒。
君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，枇杷尚青酸伴苦。
君不复黑衣横笛且徐行，执杯遥酹对空席。”

睫毛轻颤，一滴泪悄然滑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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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方知，蓝忘机为他做了这么多；此刻方晓，蓝忘机爱他有多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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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灵十三年，等一不归人。

喝他喝过的酒。

受他受过的伤。

养他送的兔子。

珍藏着所有他与他的回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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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世道多险阻，途中有荆棘，愿持避尘为君扫，尽可款款步。
月移惊更鼓，星落起乌啼，彻夜独剪西窗烛，照尔归家路。”
泪已成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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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部传来一阵阵的刺痛，眉宇轻皱，一幅画面逐渐在脑中呈现并清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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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到的时候，你呆呆地坐在洞内的一块石头上，忘记握着你的手，正在给你输送灵力，一直在低声对你说话。”

“而自始自终，你对他重复的都是同一个字。”

“滚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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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起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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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洞内，他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，神智恍惚，对外界一切 浑然不觉。而蓝忘机蹲在他身前，一袭白袍尽是血污，就连抹额都沾染了血渍。他握着他的手，明明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，却在为他输送灵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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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直在低声对他说话，这一次他终于听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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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魏婴，你听得到吗？我是蓝湛，蓝忘机。”“滚。”

“魏婴，已经没事了，我在，没人能伤害你了。”“滚。”

“魏婴，跟我回云深不知处，好不好？”“滚。”

“那里有你给我的小兔子，我都好好养着。还有你最爱喝的天子笑，我都给你准备了。”“滚。”

“魏婴……我心悦你，跟我走吧。”“滚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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紧紧抓住胸前衣襟，大口喘着气，心口痛得快要窒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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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魂兮，归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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右手颤抖得厉害，仿佛再无力气承受纸的重量，手一松，纸轻飘飘地落在床沿。往后退了一步，才勉强站稳没有栽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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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湛。蓝湛。蓝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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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魏婴何德何能得蓝湛如此深情厚爱。